“《圣经》无误”教义的历史

 

     “《圣经》无误”(infallibility and inerrancy of the Bible) 是福音派人士表达《圣经》权威的用语。“可靠”(Infallibility) 是指《圣经》的写作没有错误,也不会误导人,是完全可靠的引导。韦斯敏斯特信条 (Westminster Confession of Faith, 1647 AD) 称《圣经》是“可靠真理”(infallible truth),比利时信条 (Belgian Confession, 1561 AD) 称《圣经》为“可靠的”准则。“无误” (inerrancy) 是指《圣经》没有任何错谬;此词虽是十九世纪的用语,却表达了基督教最古老的信仰。[1] 但有人认为“《圣经》无误”是十六、七世纪的宗教改革家发明的。更有甚者,还有人说,“《圣经》无误”的教义不仅没有在初期教会出现,而且,“从现在回顾当时,似乎假设 [圣经]‘有误’较假设 [圣经] ‘无误’更为容易和合理”。[2] 这样的说法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。

 

      “《圣经》无误”一词没有在《圣经》中出现过,正像“三一神”没有在《圣经》中出现过一样。“《圣经》无误”来自“《圣经》都是神所默示的”的教义:神是真实、无误的;神呼出《圣经》;因此《圣经》是真实、无误的。从初期教会开始,“《圣经》无误”就是基督教所持守的基本教义之一。使徒时代以后,主后第一至第七世纪的著名教会领袖常常被称为教父 (fathers of the church) ,如革利免 (Clement of Rome, - 100) 、伊格那丢 (Ignatius, 35 - 107) 、坡旅甲 (Polycarp, St. 70 - 155) 、爱任纽 (Irenaeus, St. 130 - 202) 、殉道者游士丁 (Justin Martyr, 100 - 165) 、特土良 (Tertullian, 160 - 220) 、屈梭多模 (Chrysostom, St. John, 344 - 407) 、优西比乌 (Eusebius of Caesarea, 260 - 340) 、阿他那修 (Athanasius, 296 - 373)、奥古斯丁 (Augustine, St. of Hippo, 354 - 430)等。[3] 其中,革利免、伊格那丢和坡旅甲都曾亲自受教于使徒们。相传坡旅甲是使徒约翰的学生,而革利免则可能是使徒保罗的门徒。在教父的著作中,常常大量引用新、旧约《圣经》的经文。比如,写于主后约一一二年的《坡旅甲达腓立比人书》的第十二章这样写道: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深信你们熟悉《圣经》,没有一事自你们隐藏;但我还没有得到这个恩赐。只是,经上说:“生气却不要犯罪;不可含怒到日落”(4: 26)。凡记住这句话的,必然得福,我信你们必是如此。 但愿上帝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父,与那位永远的大祭司(6: 20) ,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,建立你们,使你们有信心和真实,有全面的温和,不发怒,有耐心,恒忍受苦,洁白无暇,愿他赐你们各在他的圣徒们当中有分有关(参徒8: 21),唯愿我们和你们一样如此,以及普天下有信心的人,凡信奉我们的主上帝耶稣基督和那“叫他从死里复活”的父 (1: 1)。要为众圣徒祈求 (6: 18)。也当为皇上,为执政的,为各郡主,乃至为逼迫你们、憎恶你们的,又为反对十字架的人祈祷,好叫你们的果子显现在一切世人面前,叫你们在他里面得以完全 (15: 16; 提前4: 15; 1: 4)[4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坡旅甲写这封信的时候,新约《圣经》的正典尚未确立,新约《圣经》各书卷开始流传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。但在这短短的的一段书信中,坡旅甲竟引用了八卷新约经卷。这一方面反映在当时这些书卷已被信徒所尊崇、所喜爱;另一方面,教父们对经卷的熟悉和融会贯通也令我们两千年后的信徒汗颜。其次,特别值得指出的是,坡旅甲已称《以弗所书》为《圣经》。不仅如此,伊格那丢也称《雅各书》和《彼得前书》为《圣经》:“这样,那不参加公众聚会的人,已是骄傲,而与教会分离了。经上说:‘神阻挡骄傲的人’(4: 6; 彼前5: 5)。所以我们当谨慎小心不可违背主教,这样,我们才得顺服上帝。”[5] 革利免也有同样的宣称:

 

 

 

 那么,我们既然是这一位圣者的选民,我们就当万事合乎圣洁,远离一切恶语恶言,粗鄙污秽的苟合,醉酒及像少年人的放纵情欲,可憎的奸淫,和可厌的傲慢。经上说:“神阻挡骄傲的人,赐恩给谦卑的人”(彼前5: 5)。所以我们当与那些蒙神恩赐的人结合;我们要用和睦作衣披在身上,用谦卑的精神自守,绝不乱讲诽谤的话,因为我们得称为义,不是在乎言语,却是在乎行为。经上说:“多说话的人,必要听多的回答;多嘴多舌的,岂能称为义呢?凡妇人所生而年寿不长的, 有福了。当以多言为戒”(11: 2 - 3, 七十士译本)。我们当从上帝而不是从自己得到夸奖,因为憎恨那些自夸的人。我们所行的善事,要留给别人称赞,正如我们公义的祖先所受的一样。那些傲慢横暴、胆大妄为的人是为上帝所咒诅的,那些雅驯谦卑、柔顺有礼的人都是上帝所赐福的。[6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在这段书信中,革利免是将新约书卷与旧约书卷同等看待的。所以,当这些早期的教父谈到《圣经》时,是将新约书卷包括在内的。革利免是相信“《圣经》无误”的。他写道:“你们也查考了那真实无伪、藉着圣灵感动而成的《圣经》。你们知道在《圣经》中没有不公道和虚假的事。”[7] 爱任纽也明确地指出:“《圣经》的确是完美无缺的,因它乃是由神的道 (基督) 和他的灵所说出来的。”[8]  很明显,早期的教父是笃信“《圣经》无误”的。

 

       学者普遍同意,迦太基会议 (Council of Carthage, 397 AD) 后,包括二十七卷书的新约《圣经》正典就最后地被确立了。生活在这个时期的著名中古教父奥古斯丁由衷地赞美道:《圣经》的每一卷书“都流露出完美的灵气,不管是律法书或先知书,福音书或使徒书信,无一不是从全能神的完美中降临下来的……甚至写在《圣经》中的一点或一划,当人们知道如何去运用时,也无一不发挥它的功用。”[9] 这位圣徒在给耶柔米 (Jerome, St.) 的信中还说:“我已经学会只对这些被称为正典的书卷给予尊崇,因为我最坚决地相信,《圣经》的作者中,没有人在写作时会犯任何错误。”[10]

 

      宗教改革时期,伟大的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 (Martin Luther, 1483 - 1546 AD) 和加尔文 (John Calvin, 1509 - 1564 AD) 更加强调“《圣经》无误”的教义。路德说:“说到《圣经》,纵使也是人写的,却不是出于人,也非从人而来,而是从神来的。”他提出了“唯独《圣经》” (Sola Scriptura) 的著名口号:“我们盼望每一个人都会同意作如下的决定:人的教训必须予以扬弃,而唯独保留《圣经》。”[11] 加尔文清晰地阐述道:

 

 

 

   我在讨论别的以前,应当首先略为论及《圣经》的权威,不仅为着叫人尊敬《圣经》,也为了扫除一切疑惑。《圣经》既被公认是上帝的话,除非一个人毫无常识和人性,否则谁都不敢荒唐僭妄,以致贬损那发言者的信实。因为我们既不能每天从天得到神谕,而主也只在《圣经》中永远保存了他的真理,所以信徒若信《圣经》肇端于神,那么,《圣经》之对他们的信仰和权威,正如他们听到上帝亲自说话一般。[12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但是,贝查 (Richard P. Belcher) 指出,“正值对《圣经》的性质争论得如火如荼之际,神学界又冒出一个奇异的烟幕。坚持 [圣经] 无谬误和有谬误的两方,都宣告是代表马丁路德和加尔文的。”[13] 有学者觉得马丁路德认为《圣经》有谬误,主要是基于他对新约书卷《雅各书》的批评,并因此宣称马丁路德不接纳《雅各书》为正典。事实的真相是,他批评《雅各书》是真,但不接纳《雅各书》为正典是假。马丁路德的一大贡献是将 《圣经》翻译成德文。在他所写的德文新约《圣经》的序言中,他论到有几卷书具备不同程度的教义价值:

 

 

 

  《约翰福音》及《约翰壹书》、保罗书信,尤其是《罗马书》、《加拉太书》、《以弗所书》,还有彼得书信,除此以外,就算你从不阅读或聆听有关其它书卷的教义,上述这些书卷已能向你彰显基督,教导你需要知道、并能因此而蒙福的一切真理。因此,相形之下《雅各书》是无一价值的书卷,因为其中完全没有福音的教义。[14]

 

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 马丁路德还说:

 

 

 

   虽然雅各的书信为古人所排拒,我还是要推崇它,当它是一本好书,因为它并没有设立人的教义,而是大大强调神的律法。但若是要论到我对这本书的看法,我认为它不是任何一位使徒的著作,我的理由如下:第一,它断然驳斥圣保罗与所有的别处圣经,将称义诉诸于行为,说到亚伯拉罕是藉着献上他的儿子以撒这样的行为,而得称为义;相反地,保罗却在《罗马书》第四章教导说,亚伯拉罕非靠行为称义,而是单靠信心,这是在他献上他儿子之前,在《创世记》第十五章就由摩西证实的……第二,它的目的是为了教导基督徒,而在它的教训中,从来没有一次提到受苦、复活、或基督的灵。[15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很明显,马丁路德把《雅各书》的“因行为称义”与使徒保罗的“因信称义”对立起来,从而贬低《雅各书》的价值。他的这种观点是不妥当的。因为,这看似矛盾的教导是真理的两个方面,是相辅相成的:行为在得救中没有任何地位,救恩只有靠信心获取;然而,真正的信心必然带出好行为 (本书第十一章将详细论述)。但是,如果考虑到马丁路德所处的历史境况,他的这种偏激的观点不是完全不可以理解的。

 

      马丁路德是德国宗教改革的主要领袖。他二十二岁获得硕士学位;同年,在一次暴风雨的恐怖经历中,他立誓终身成为修士,而后进入修道院学习。1512年取得神学博士学位后,他被任命在大学长期教授《圣经》。进入修道院后,路德在灵性上经历着极大的挣扎。他严守修道院的一切规章,不断认罪和自我苦修。在别人眼中,他是一名模范修士,但内心的黑暗和罪念却使他绝望;面对公义的神时,他只有内疚、恐惧,而感受不到神的慈爱、怜悯。在研读《罗马书》的过程中,神的话语释放了他,使他经历了灵性和神学的突破,对神有了全新的认识:

 

 

 

   我日以继夜地思索“上帝公义”的问题,直到我看出它与“义人必因信得生”的关系。不久我便明白到“上帝的公义”是指上帝以恩典和怜悯使我们因信称义。我立时感到自己已得重生,乐园的门大开,让我进入。《圣经》的一切话语有了新意义,从前“上帝的公义”使我生厌,现在它使我在更大的爱中有说不出的甜蜜。保罗这段话使我进入天堂之门 ……[16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这次突破的影响深远。马丁路德不仅提出了“唯独《圣经》”的伟大口号,而且在《圣经》的教训中又特别高举“因信称义”的教义,以致他把“因信称义”译为“唯独因信称义”。虽然有人批评他这种自由译法,但在有生之年对译文所作的一切修订工作中,他始终没有删除“唯独”这个词。[17] 在这样的境况下,路德对不提“因信称义”的《雅各书》作出过激反应就在情理之中了。然而,即便如此,在他翻译的新约《圣经》中,路德一直没有把《雅各书》排除在外。同时,他也竭力想调和保罗和雅各的教训。研究宗教改革历史的权威学者、前耶鲁大学的教会历史教授罗伦培登 (Roland Bainton, 1894 - 1984 AD) 曾写了一部风靡欧美、脍炙人口的马丁路德的传记,《这是我的立场 -- 改教先导马丁路德传记》。在传记中,罗伦培登所提供的一些资料对于人们全面了解路德对《雅各书》的态度是很有帮助的:

 

 

 

   但当涉及到教理的问题时,情形便不同了。路德从保罗的信息义人因信得生、不是靠律法行为的

 

亮光去读新约。他指出,这教理在新约整卷书里并不是同样着重地宣布的,而且,他并没有忽视对此一教

 

理的否定,遂于一五二二年版新约的前言中把《雅各书》贬为“无价值的书信”。路德有一次说,任何人

 

能调和雅各与保罗的说法,他愿意以他自己的博士扁圆小帽相赠。然而他不敢把《雅各书》抛弃于《圣

 

经》正典之外,而且不时自己作出调和、赢回他的博士帽。他写道,“信心是一样活泼好动的东西。它不

 

能不发生作用。我们不是靠行为得救;但如果没有行为,便必定在信心上有所差错了。”这只是把保罗书

 

信的结构加在《雅各书》上。结论是新约内的价值分类。路德把《约翰福音》置于第一位,然后是保罗书

 

信和《彼得前书》,在它们之后是三卷福音书,而在次要地位的是《希伯来书》、《雅各书》、《犹大

 

书》,和《启示录》。他不信任《启示录》,因它含糊不明。他说,“一部启示录应该是显明的。”[18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人无完人。人们没有权利苛求他人。马丁路德对《圣经》一些书卷的偏颇观点,无损于他作为伟大的宗教改革家的崇高地位。纵观全局,从他对《雅各书》的批评,并不能得出路德认为《圣经》“有谬误”的结论。  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 至于加尔文,他认为,神能使用人类的不完美的字句向人们显示他的启示,《圣经》不必与科学协调。[19]  这并不表明加尔文认为《圣经》“有谬误”;恰恰相反,这些观点正是“《圣经》无误”的教义的一部分。

 

      对“《圣经》无误”教义的历史,海瑞斯 (R. Laird Harris) 总结说: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 大多数人都承认:神的三位一体论、基督的神性及《圣经》默示论,是历代教会所竭力维护的三大信仰支柱。…… 近年来,神学界也为了“《圣经》无谬误”起了极大的争辩,如巴特 (Karl  Barth, 1886 - 1968 AD) 指出,《圣经》“无谬误”这教义是宗教改革后期的神学家所发明的。他认为,由于文艺复兴“理性主义”的抬头,对《圣经》有诸多批评,一班神学家为了维护《圣经》,才竭力坚持《圣经》是“默示”及“无谬误”的。……卜仁纳 (Emil Brunner, 1889 - 1966 AD) 宣称“字句默示”一向是抗罗宗教会及信条中的主要教训,路德也毫无保留地接受全部《圣经》是真实的,也接受《圣经》是“字句默示”的。卜仁纳一再承认“字句默示论”是远古的教义,他说:“基督教前期之犹太教早已知道“字句默示”这教义,保罗及其他使徒们很可能便承接了这教义。”但这教义至中古时期因那些经院哲士 (Scholastics) 们采取“寓意”解经法,错解《圣经》的原意,以致渐趋衰落。直至宗教改革时期,这教义才重新复苏,历三个世纪之久,直至近代“高等批判”兴起后,这教义再遭唯理学者无情的攻击。但事实上另一方面,十九世纪初叶教会所倡导的宣教运动,是尊重《圣经》的结果,可惜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,这教义又再被学者们否定,使教会走入歧途。[20]

 

 

 

      上述的简要回顾表明,“《圣经》无误”是自初期教会以降,历代教会所持守的基本信仰之一。由于各种以人为本的思潮的兴起,此教义一再受到批判和贬抑。因此,“《圣经》无误”的教义需要不断地被宣扬和高举。在现今的世代,尤其如此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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